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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住民史懷哲─徐超斌(Xu Chao-Bin)
【我還有右手右腳,守護4141個心跳】


活著是否還能感動別人,這才是我會念茲在茲的……
——徐超斌

  臺東縣達仁鄉衛生所主任徐超斌醫師,2006年9月18日凌晨,因為超時工作(連上80小時的班)而中風倒下。休養6個月後,他不但揮別失去身體左半側知覺的陰霾,而且逢人就說:「我還有右手右腳,守護4141個心跳」,讓他與病患更站在一起,一方面讓他對抗癌小詩人周大觀─寫出《我還有一隻腳》生命詩篇感同身受—我還有右手右腳。縱使在2009年6月已服務期滿公費醫療工作,即使三大醫院`、一家診所高薪邀約,他仍然選擇留下,照顧這群最弱勢的病患。

【他沒忘記當醫生的最初衷……】
  這條臺東縣達仁鄉的山路,你在地圖上必須費心尋找,他卻放棄大醫院的高薪,來到自來水都接不到的小村。醫療資源貧乏,他拼命工作。無分假日,一天16小時,一星期環山看診的車程恰好環台一周,即使39歲盛年,他拚到中風倒下,心中放不下的只有他的病人。現在,他用可以自主的右手右腳,診車依然翻閱蜿蜒山脈。他是原住民的英雄,是年輕醫師的典範,他是徐超斌。

【聽見,最需要的聲音】
  這裡有的是最美麗的海洋,但這裡的醫療照護也是最缺乏。
  曾經在大城市裡服務的徐醫師,如今在傍著這片海洋的達仁鄉裡─他沒有忽略這裡需要的聲音。徐超斌醫於1967年出生,是大家口中的超人醫生。畢業於臺北醫學院(現為臺北醫學大學)醫學系,曾擔任奇美醫院急診主治醫師,擁有嗅出死亡味道的特殊天賦,以及快速精準判斷病情的能力。從小功課優異,小學畢業獲智育獎,國中畢業獲教育局長獎。小妹的早逝,讓他立下當醫生的宏願。醫學系畢業後,他選擇最具挑戰性、壓力最大的急診室。
  2000年12月他升任主治醫師,創下奇美醫院有史以來在3年內升上主治醫師的紀錄,也成了全院的一位內外科兼修的急診專科醫師。因為是公費生,需服務7年,儘管有其他更優渥、高薪的選擇,他仍在2002年6月回到自己的家鄉臺東達仁,擔任衛生所醫師兼主任,一方面將簡陋的衛生所改建成醫療大樓,一方面加開夜間和假日門診,更積極推動24小時的大武急救站,因為他希望小妹的悲劇不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。
  是這一份拚搏與付出,24小時的大武急救站在2006年3月成立,醫療大樓在2009年2月啟用,但他卻在2006年9月18日凌晨因超時過量的工作而中風倒下。
  修養6個半月後,雖然失去身體左半側的功能,卻讓他與病患更站在一起,也讓他更能體會病患的痛苦。2009年6月服務期滿,即使有三家大醫院、一家診所高薪邀約,他仍然選擇留下,照顧這群需要且信賴他的病患。徐醫師讓我們看見在白袍下,一顆熱血、悲憫,且能感同身受病患的醫者之心。

【因妹妹病逝,7歲立志行醫】
  其實徐超斌初次接觸醫療,並不是從念醫學院才開始的,早在還懵懂無知的童年,因外婆是村子裡著名的巫師(排灣族的巫師不僅要負責部落裡祭典儀式的進行,更肩負醫治病人的任務),超斌就常跟著外婆一同到病人家中替村人治病。
  每次超斌看著外婆取出她的百寶箱,手中拿著一些不知名的植物,口中念念有詞。很多原本看來奄奄一息的病人,竟然都會神奇地好轉起來。當時他就非常好奇,外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。也許是從小在外婆身邊耳濡目染的緣故,在徐超斌小小的心靈,已悄悄種下來未來從醫的種子。
  1970年,安娜出生,她是徐家第四個小孩,由於她甜美可愛又聰明伶俐,相當受到徐爸爸的寵愛。那時徐爸爸每天下田回到家,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安娜瘦小的身軀,然後猛親她的臉頰直呼:「妳真是我最可愛的寶貝女兒呀。」
  有天下午,大姊帶他們三個弟妹到田裡摘木瓜吃,他們發現安娜一隻眼睛發紅,回家後身上也起了些疹子,原以為她是被木瓜汁沾到過敏並未在意,但接下來幾天她開始發燒,稚嫩的臉上出現明顯病容,雖然她還是唱唱笑笑,但不如以前活潑。我們姊弟三人在睡前玩各種把戲逗她笑,她不想讓大家失望,即使不好笑,也會勉強的咯咯笑著。
  連續高燒多日後,安娜被轉送醫院。一連好幾天沒見到她,正覺得思念她時,有一天放學她已躺在老家的榻榻米上。那時徐超斌才七歲,對於「死亡」毫無概念。只是納悶,為什麼安娜一直睡覺。又為什麼一堆大人圍在她身邊,而且哭得好傷心?後來阿姨才說:「安娜因感染麻疹併發肺炎才離開了。」當時他還天真地問爸爸:「那安娜什麼時候會回來?」父親哽咽地回答:「她永遠不會回來了。」
  有天晚上找不著爸爸,姊弟三人就蹲在屋簷下。他們靜靜的坐著,在看不見月亮的晚上,呼呼的風在耳邊咆哮。大姊突然提議唱首歌,徐超斌明白姐姐的心思,所以馬上高聲開唱,大妹也很小聲地跟著唱和,但她卻越唱越小聲,最後剩下低低的啜泣聲。大妹還不到五歲,徐超斌想她怎麼也不明白,他們才剛失去一個妹妹,怎麼還能唱歌?蒼白歌聲在黑夜裡戛然而止,他別過頭去,在黑暗中靜靜的落淚。
  沒多久,徐爸爸喝的爛醉回來了,他連走都走不穩,徐超斌心裡想,爸爸回來了就好了,即使他喝醉了,也沒關係。但臨睡前,徐爸爸突然想起他剛逝去的小女兒,他自言自語:「我們怎麼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荒野?」話說完,他馬上走出門,徐超斌也迅速跟去,大姊背著妹妹跟在後頭。出了村子,大家跟著月光,走入荒山。夜裡的樹林像一個個巨大的魅影,夜風吹動著枝葉颯颯作響,搖曳的枝椏,彷彿極力伸長了手臂向我們招魂。
  他們三個小孩埋著頭默不作聲,跟著爸爸走進密林裡。安娜寂寞的孤墳就在開墾地的邊緣,和森林接壤。爸爸見了墓碑就長跪:「對不起呀!女兒,是爸爸耽擱了妳,醫院實在太遠了......」爸爸一遍一遍地跪著泣訴,大家也忍不住地一遍遍跟著流淚。
  就在那些無數個數不清的哀痛夜晚中的某一夜,大家又找不著爸爸了。他們姊弟三人只好彼此緊靠著,一起蹲在屋簷下等。
  在等待的過程中,當年那個才七歲大的徐超斌看著無止盡的黑暗,輕輕地對著黑夜發誓:「將來我一定要當醫生,就不會有人在送醫途中枉死了。」

【不忘行醫初衷】
  2002年6月,徐超斌從奇美醫院急診室的主治醫師轉任臺東達仁鄉衛生所的醫師。一般人很難想像,這裡地處邊遠又交通不便,是全臺灣醫療資源極度缺乏的地區之一,而且只有徐超斌一位醫師,但一股不放棄的堅持始終在徐超斌的血液流竄。
  終於在2006年3月,徐超斌全心全力推動24小時急救站總算實現,加上夜間門診,終於可以讓晚上生病或發生意外事故的人,不會因為來不及急救而枉送性命。
  但達仁衛生所的巡迴醫療、夜間門診、大武急救站的夜間及假日24小時急診醫療,以及署立臺東醫院的急診支援,徐超斌的工昨時數竟然逐漸超過每個月400小時,而每天開車巡迴醫療,從衛生所到最遠的部落來回要30公里,算一算每週將近280公里,如果再加上每天120公里的通勤,一個禮拜的車程剛好環臺一周。
  但徐超斌絲毫不以為意,看著自己當初規畫的願景正逐一完成,年輕健壯如我,只覺得自己就好比飛行在東海岸上空的超人,時時刻刻照料依賴他的病患。

【一個月工作400個小時】
  那段時間,在與朋友聚會聊天的場合裡,一些和他不太熟悉的朋友聽到徐超斌工作情形,都會瞪大眼睛,連連吃驚:「超人,超人,你真的是名符其實的超人。」與他較親近的朋友則會對他說:「為什麼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,你真以為你自己是超人嗎?你這樣身體負荷的起嗎?你家人不會擔心嗎?」語氣充滿著疼惜與不捨。
  徐超斌苦笑的說:「沒有辦法啊,家鄉的醫療資源如此貧乏,如果我不挺身而出,又期待有誰來投入呢?」一個月工作400小時的生活,日復一日,徐超斌陶醉在願景實現的欣喜與成就感中,眼看鄉親的信任和依賴逐漸加深,他完全不察當時的工作負荷早已超越自己體能所承受的極限,人生正一步步踏入無形的流沙中……。
  2006年9月中旬,出事那一週的前五天其實徐超斌已連上了80小時的班,然而當時的身體毫無不適的徵兆,依然活力充沛、東奔西走。
  為了應付週日24小時的急診值班,週六晚間徐超斌先回部落老家夜宿,9月18日早上8點,趕赴大武急救站值假日急診班。
  每回當班,病患總是特別多,病情嚴重的患者也相對增加不少,那一天的情況也是一樣,從早到晚,病人陸陸續續前來就診,未曾間斷。
   一直忙到凌晨一點鐘,處理完最後一位病人,心想總算暫時休息了。徐超斌走回值班室,卻不意自己年輕健康的身體此時已是強弩之末,終於體力不支而倒了下來,那一年,徐超斌才三十九歲……。

【我還有右手右腳】
  休養大半年之後,雖然徐超斌身體復原的進度慢,還不到原來預估的五成,但一心掛念家鄉的病患,於是在復健治療的黃金期過後,2007年4月,再度回到達仁鄉衛生所,重回睽違近7個月的工作崗位。再回到衛生所看診,徐超斌的心情就像走在鋼索上一樣,如臨深淵、如履薄冰。
  除了每天都要克服日常生活上的障礙,例如穿衣、洗澡、走路等等,這些以前覺得再自然不過的事,因為現在身體的左半側失去功能,所以必須比以往花費更多的時間與力氣才能完成。
  身體上的不便都還能接受,最讓徐超斌心情忐忑的是該如何面對久未相見的同事及病患?他們又會以甚麼樣的目光,看待昔日生龍活虎、被他們深深信賴,如今卻嚴重病倒的自己?
  踩著蹣跚的步伐,緩緩走在前往衛生所的路上。每走一步,擔心就多一層。徐超斌深怕他們心裡會這樣想,一個肢體殘障的醫生,還能看病嗎?還能正確診斷出病情嗎?只剩下右手能靈活使用的醫師,萬一診療需要用到左手時怎麼辦?
  徐超斌想起之前一回署立臺東醫院做復健治療結束後,一群醫師在醫院門口圍著閒話家常,他們望著身手不再矯健靈活的徐超斌,幾個與他交情較好的醫師紛紛搖著頭感嘆:「太可惜了,果真是天妒英才啊!」好幾位資深的護理人員也心疼不已。
  回署立臺東醫院復健治療期間,身邊和徐超斌一同復健的中風病患絕大多數都是老人家,許多患者看著徐超斌年輕的模樣,都好奇問著::「看你年紀輕輕,難道也是腦中風的病人嗎?怎麼會呢?」徐超斌平靜的微笑,內心卻是無比的酸楚。

【揮別陰霾.迎向陽光】
  有一天,當徐超斌在臺東基督教醫院復健運動時,剛好見到該院有一位外科醫師—因左腦梗塞導致右側肢體乏力,也前來復健室,但比徐超斌還不幸的,他是靠開刀吃飯的外科醫師,傷殘的部位又是他慣用的肢體。
  以前在奇美醫院急診室時,經常接到許多想不開而自殺的個案。每次遇到這樣的病例。徐超斌總是納悶,生命如此美好,怎麼會有人那麼傻?然而剛中風病倒那段時間,現實生活的挫折與心理的煎熬,也讓徐超斌灰心喪志。
  2007年5月13日,正是徐超斌來到世間滿四十年的日子,若在往常,當天一定會召集眾人一起歡度生日,但正值自己生命最陰冷灰暗的時刻,那一年特地將那天留給自己。
  深夜裡徐超斌燃起燭火,獨自面對脆弱的靈魂,在所有錯綜複雜的情緒中,既無怨恨,也沒有懊悔,該怨恨誰呢?又能懊悔甚麼?畢竟這是當初自己所做的選擇啊。是對?是錯?又該由誰來評斷?於是,徐超斌無聲悲泣,涕泗縱橫……但在幾近絕望的時刻,他總會想起家鄉的燈火、那群默默支持他的工作夥伴,以及眾多病患期待的眼神。
  雖然在經歷這場人生大風暴後,徐超斌已失去身體左側的運動的功能,但他從不後悔。
  徐超斌像個傻瓜般,一點一滴獻上熱情,但憑著這股傻勁,也一步步實現了之前被別人視為不可能的願景;他發現目前該想的並不是失去左手左腳,而是跟抗癌小詩人周大觀一樣,「我還有右手右腳」,專注在活著是否還能感動別人,繼續為病患服務。
  在生命的低谷,徐超斌揮別陰霾,抬頭仰望陽光,期許著自己。
  非常感恩各界點滴的愛,已匯聚成為「財團法人南迴醫療基金會」,繼續為籌建「南迴醫院」,一步一腳印地踏出每一步,誠邀大家共襄盛舉。
  由是,徐超斌深具排灣族包容的生命特質,走出白色巨塔,擁抱史懷哲的蘭巴達,我還有右手右腳,守護4141個心跳,從醫人、醫病,到醫心,不愧為「原民史懷哲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