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> 新聞報導> 2010年> 兩岸對望/敗落世家 文化記憶生根
兩岸對望/敗落世家 文化記憶生根
2010年12月20日 聯合報 【記者:陳宛茜、梁玉芳、鄭朝陽/綜合報導】
      請問在兩位的童年/成長記憶中,如何吸收傳統文化記憶? 
蔣:我父親是福建人,黃埔軍校出身,但他非常好學。母親是正白旗出身,祖父是西安最後一任知府。
      這樣的敗落世家,文化傳統反而特別深厚。我最早的文字記憶不是文字,是語言、是我母親說的故事。
      我媽打毛衣時,我用手撐著那個線,我媽就跟我講故事,從白蛇傳、封神演義…一部部說書。她會唱河南梆子、秦腔,講一段、還唱一段給我聽。
      紅紙牌位 珍貴文化 
      一九五一年我們來到臺灣。那時我四歲,第一個除夕,我們家徒四壁,父親用一個巴掌大的紅紙,用正楷寫「蔣氏歷代祖先牌位」貼在牆上,然後拿一個街邊撿來的香菸罐,在裡面插了三支香,叫我們家三個小孩對著牆上的紅紙跪拜。
      後來我看過很多華麗的牌位,沒有一個比這個牌位更珍貴,我覺得這個就是文化記憶。當所有的物質都丟光了,它依然存在,沒有任何人、任何力量可以斷絕它。
      餘:我接受文化記憶的方式是另一種模式。
      我父母都出身有錢人家,但外公染上賭博、祖父吸鴉片,家族就敗落了。他們結婚後,因為貧窮無法在上海安家,把家搬到鄉下。
敬惜字紙 莊嚴文化 
      我出生的村莊裡,除了我父母之外,沒一個人識字。但只要看到報紙,就算這報紙是包鹹魚的,人的腳也不能踩到報紙上。哪怕是農、漁民或土匪,看到這報紙 丟在地上,一定會把它捧起來,恭恭敬敬地送到廟裡燒掉。這廟裡一定有一個香爐,上面寫著四個字「敬惜字紙」。
      家鄉的漁民出海時,會請村中的老秀才用毛筆寫很多很多字壓在船頭、保佑風平浪靜,他們認為字的力量是無限的。在那樣一個沒什麼人識字的村莊,文化看上去滅絕了,卻潛伏著無限的可能。
      漢字文化 大過國家 
      蔣:漢字是我們的文化記憶,即使是文盲,他也知道漢字,因為他的名字就是漢字,我們應該趕快建立漢字文化圈。現在哈利波特這麼紅,是因為有英語文化圈;英國雖然這麼小,但美、加都在使用英語,因此構成了英語文化圈。
      今年陳菊執政的高雄辦了漢字節,不管你的政治意識形態是什麼,你必須要懂漢字。新加坡也要辦漢字節、日本早就辦了漢字節。漢字和國家不完全畫等號,這個文化圈未來一定大過國家。
      餘:從小我就把上學看做是一件很隆重的事。我們村裡的人,會在孩子的書包裡塞滿雞蛋等吃的東西,大家都把上學看做是一件很隆重的事。
      我的小學老師,自己小學也沒畢業,圖書館裡只有廿幾本書。老師告訴我們,你們要寫滿一頁小楷,才可以換借一本書;但學生還是搶著借書,她便提高標准要寫滿兩頁。
      因此我的小學同學就算長大後做漁民、農民,他的小楷還是非常漂亮。這種用小楷換來的閱讀經驗特別珍貴,像我都讀到可以背出來的程度。
      文化使命 也能快樂 
      我至今對閱讀和寫作的快樂,都是這位老師給我的。這是一種崇高的快樂,雖然老師的文化程度不高,但她讓我知道文化的莊嚴,得爬幾座山、走很遠的路才能得到;她也讓我知道文化的快樂,造句和放風箏一樣快樂。
      另一個影響我的是我媽媽。她是周圍幾個村莊唯一識字的人,得負責寫信讀信。她懷了大弟後,就把寫信讀信的責任交給我。那時我才七歲,她告訴我,會爬樹的人就要爬樹,識字的人就要識字,讓我知道文化人的使命。
      我後來到上海念初中時,得了上海作文比賽第一名,就是因為寫信、寫小楷。我對文化的使命感、家鄉那種敬惜字紙的傳統,是上海學生所沒有的,因為他們上學太方便、讀書太容易。
      蔣:文化記憶在你的血液裡生根,是不知不覺的。文化記憶如果變成考試作業,那個感情不會這麼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