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肌萎勇士─中國大陸馬文仲(Ma Wen-Chung)
【挑戰極限‧活出希望】
 
  我叫馬文仲(Ma,Wen-Chung),一九六六年生於河南省長垣縣苗占鄉馬野莊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。父親因說錯了一句話被打成“右派”,在生產隊 被管制勞動,母親有病,不能參加生產勞動,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十分艱難。那時的主要口糧是紅薯,在分配的一點其他糧食吃完之後,就一是一日三餐的紅薯,吃得 人燒心難受。春季裏紅薯吃完的時候就主要靠野菜,野菜吃久了,輕則面黃肌瘦,重則渾身浮腫。 
  小時候,我最常做的事情,是和哥哥爭吃的,往往是我爭著了,哥哭;哥爭著了,我哭。有一次,為了爭吃半碗野菜,我和哥打得不可開交,結果是碗也打了,菜 也撒了,母親把我們兩個一頓打,然後母子三人抱頭哭成了一團。由於營養不良我患了嚴重的肝病,肝臟比正常的孩子腫大四個手指的寬度。父親為了挽救我的生 命,給我的身體增加一點營養,征得村委會的批准,用自做的一輛板車,拉著我去幾百公里外的新鄉七裏營一帶去討飯。可那時,政治風雲較緊,在一個風雪交加的 深夜被人從野地的瓜棚裏趕出來,被當作流竄犯關進了拘留站,一關二十來天,險些被餓死。 
  營養的缺乏,再加上來自母親的病因遺傳,在我十來歲的時候,就開始出現肌肉萎縮的現象,肌肉群慢慢消失,只剩下細細的骨頭外面包括著一層薄薄的松皮, 瘦得嚇人,有人說我像是從古墓中爬出來的乾屍。隨著肌肉的消失,全身各個部位的活動功能也日漸喪失,坐、立、行都發生了困難,上學路上經常無故摔倒,並且 經常遲到。老師看我病情嚴重多次勸我退學,但我還是咬著牙堅持上完了初中,並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重點高中。剛上高中有兩個多月,因病情再度惡化,完全喪 失了自理生活的能力,而不得不休學。 
  我自小有當一名教師的願望,休學後,我並沒有就此甘休,自學了一段時間後,我又報考了中等師範,結果竟以全鄉第一名的位置,奪取了七個選送中師的指標之一。但又以身體之故被鄉教辦室除名。 
 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,使我的一次次努力都付之東流,於是我把一切的怨恨都歸之於疾病。我求父親幫我治病,父親賣了兩棵樹,帶我到鄭州醫學院去檢查。醫生 說,我患的是“進行性肌肉營養不良症”,這種病屬世界絕症,很多這種病人活不到二十歲就死了,如果家屬護理得好,也許會延緩一些時日。所以醫生要求我父 親,一方面要盡可能照顧好我的生活,一方面要做好心理準備,因為這是很無奈的事情。 
  對於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來說,沒有什麼比被宣判成死刑更痛苦更絕望的了。我難過了好多天,眼淚都快要哭乾了,但是一點用處都沒有,我甚至還想到了死。 但後來我終於醒悟,一個人在身處逆境的時候,哭泣或者怨天尤人都是最愚蠢最無能的表現;一死了之,圖個解脫,也是最自私、最不負責任、最無情無義的做法。 於是我擦乾了眼淚,抬起頭勇敢地面對現實。生命短暫更值得熱愛與珍惜,再短也要讓它放出一點火花來。這時我曾寫下兩首詩用以自勵: 
  我的人生(一)哪怕? 我的生命? 短若流星我也要? 像流星那樣放出瞬間的光明 哪怕? 我渺小得 如一滴清露我也要? 像清露那樣璀璨晶瑩?? 我希望歷史的長河中? 能有我蕩起的 一圈漣漪古老的大地上? 能有我留下的? 一串足跡 這樣? 我才會? 含笑離去 
  我的人生(二)誕生了一個生命 也就意謂著又要多一個死亡 不要恐懼? 不要悲傷 肉體的存在雖短精神的生命 卻可以永長 
也正是這兩首詩一直激勵著勇敢地走下去。我決心和病情的進展賽跑,趕在生命的結束之前,為這個社會做點有益的事情,也不枉我來此世一遭。 
  我知道我所剩的時日不多了,我不能再等待機會,我要趁我還能走動,去嘗試我的願望,我想馬上去做一名教師,把我學得的知識教給學生。於是我拖著沉重的 身子,去找村支書,找教辦室,希望他們能允許我到我村小學去教書。可當時村小學教師並不缺額,政府是不能任意增加教師數額的,他們讓我等,等到什麼時候缺 教師了再說。可是我知道,我的身體是不允許我再等下去的,於是我苦苦相求,只希望他們能答應我去做個幫工,沒有名份沒有工資都行,只要能給我提供個機會讓 我去發揮自己的一點作用。 
  經過再三相求,教辦室和村委會被我的一片誠心所感動,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求。那時我的直立走路已是很勉強了。由於大腿、臀部、背部都沒有了牽拉力,站的 時候只能鼓著肚子以防止上半身向前栽倒;可是又由於脖子裏沒有肌肉牽拉,當肚子鼓起的時候,頭也就向後垂至背上,眼睛只能向後看了。
  為了能使頭不向後垂,必須讓上身微向前傾才行。為此我用繩子綁在大腿上,用兩隻手交叉放在背後拉住繩子,這樣繩子和胳膊就代替了臀部背部、失去的肌肉 群牽拉住上身,這樣上身雖前傾一點也不至於栽倒下來。即使這樣,每走一步仍然是提心吊膽,搖搖晃晃穩定不下來。挪一步一身汗,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喘氣,別 人走五分鐘的路程,我一個小時還走不到。路上無數次地摔倒,頭部、肘部、膝蓋經常滲著血。摔倒了起不來,必須等有人經過,才能求人家把我扶起來。 
  一個下雪天,天寒人稀,我倒在雪地裏起不來,等被人發現時,身上已落了一層厚厚的雪,腿也凍得失去了知覺。為了不誤事,我中午不回家吃飯,在衣袋裏帶 上一塊饃,在學樣湊合著吃幾口就算了。一年之後,我再也站不起來了,不得不告別那所令我魂牽夢繞的小學校。 
  身雖被困在家裏,但心仍在學生身上。我發現了在這黃河灘上,因為貧困,教育落後,中途輟學的孩子非常多。那時初中入學率僅有百分之五十,好多考不上初 中的,還有因貧困或者成績差、連小學都上不到頭的孩子們整日在街上閒逛,擾亂治安,成了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。於是我就萌生了辦學、把學生請到自己家裏來教 的念頭。
 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父親,父親表示同意。我又找教辦室主任,主任說:“只要你能收得起學生,你就教吧,你教一個學生咱們鄉就少一個文盲。”於是我就求 父親幫我蓋教室。那時父親已經恢復了工作在鄉一中教書,他只好趁星期日、或有月亮的晚上拉土墊地基,脫土坯,挖樹木。經過一年的時間,他終於東拼西借地為 我蓋起了第一間教室,這已是一九八六年的春末了。 
  我連夜寫了三十多張廣告,卻沒有一個人來報名,也許人們覺得把孩子往一個垂死的癱瘓病人身邊送、是很恐怖的或者不吉利的事情。為了表明我的心願,求得 學生及家長的理解,我不得不一手拉著凳子,一手撐著地,從這個學生家裏爬向那個學生家裏,臀部被凳子磨得稀爛,但最終人們還是像避瘟神一樣地避開。 
  兩個月後,我初中時的一個女同學,很理解我,也相信我,主動把她弟弟送了過來,我就從這一個學生教起,慢慢又動員來七個學生。這就是我第一屆的八個學生。人稱“搗蛋鬼學校。”
  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,一年之後,這八個人人都認為是朽木的學生,卻考上了六個,這在當時升學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苗占鄉,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。 
  第二年,我還沒來得及貼廣告,就來了四十多個學生。早上天不亮我就讓父親把我背進教室,坐在高凳上等待著第一個學生來早讀,到晚上九點半至十點,父親 從鄉中回來,才能把我抱下來,每天長達十七八個小時坐在高凳上,肌肉委縮的臀部,骨頭外裹著一張皮,皮爛了,和褲子凳子粘連在一起,每次下凳都能疼出一身 的汗。這十七八個小時中間,我不能解手,所以不敢喝水,也不敢喝稀飯。 
  板書是個大問題,一開始我用左手拿著右手,在黑板角上一塊很小的範圍內寫,後來又嘗試過用木棍、一頭挖個孔嵌進粉筆。隨著學生的增多,這兩種辦法都失 敗了,我又請父親買了四塊小黑板,趁夜間坐在小凳上,把要板書的內容都寫好,第二天,要用那塊黑板,就掛哪塊黑板。再後來,因肌萎縮的惡化,我自己坐在下 面也不能寫了,就培養一些寫字又快又好的學生代為板書。每次備課,我都把這些學生叫到身邊,把要板書的內容教給他們,讓其演練以至純熟,課堂上他們就能配 合的得心應手了。 
  十七年來,我在父親和妻子的幫助下,從一個學生的學校,發展成為二百七十多人,年級齊全的完全小學,共培養出小學畢業生1500多人,其中免費助貧困生二百多人。 
  現在我的身體已嚴重扭曲變形,因常坐臀部潰爛面也越來越大,無論坐還是臥,每時每刻都痛苦不堪。我已不奢望我的身體能有什麼好轉,我只希望死神的腳步 能再慢一點,因為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。我每天早上睜開眼睛,發覺自己還活著,還能教我心愛的學生,我就很慶幸、很感恩,因為按醫生的估計,我是活不到今天 的。我很珍惜活著的每一天!